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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7、安孝敏流下了眼泪,哽咽道:“你知道,二十三年前你不辞而别的那天,以及后来的那些日子,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?”在她那双幽怨的目光的注视下,我心中一惊,怔怔地看着她,思绪又回到了那些令人心碎的日子。在我十八岁那年的夏天,我决定和七哥去武汉闯社会、捞偏门。出发前的那天晚上,正在放暑假的安孝敏,来到了我父母留给我的那间小平房,当时我已从安叔家里搬出来一段时间了。虽然安孝敏并不知道我要去武汉,但她知道我第二天就要离开万州,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。安孝敏哭着对我说,兴言哥哥,你带我一起走吧?无论你去哪儿,我都要和你在一起,我不想跟你分开。我也哭了,说,敏敏,你刚上高中,你的成绩很好,将来一定能考上名牌大学,一定会有很好的前途,你现在跟我走了,就一切都完了。“我不要上名牌大学,我不要前途,我只要跟你在一起……”安孝敏哭得不能自已,当时我的心碎成了一瓣又一瓣,真想带着她一起走。我跟她说,我是出去打工的,很辛苦。她说她不怕苦,只要能跟我在一起,吃再多苦也不怕。“敏敏,你这样走了,安叔会很伤心的,他对你的期望有多大,你不知道吗?”“没关系,兴言哥哥,我们一起努力,等开创了我们的事业,再回来见爸爸,他到时候就不会怪我们了。”她一边流泪,一边对我笑。那一刻我决定什么都不顾了,“好,我带你走。”“真的吗?你不许骗我!”她的那双盯着我的泪眼中,充满了欣喜。“嗯,真的,不骗你。”我擦拭着她的泪水,对她郑重地点头。她一下喜极而泣,扑进了我的怀里。那晚,一对相爱的少男少女第一次发生了关系。我俩都是各自人生中的第一次,彼此刻苦铭心。事后,我叮嘱安孝敏回家偷偷地收拾行李,明天早上去长途汽车站和我汇合,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了。但那天夜里,我改变了主意。因为我这样做,无疑将毁了安孝敏的一生,安叔对我那么好,我又怎能伤他的心呢?次日天刚破晓,我分别来到安、杨两家的屋门外磕了三个头,洒泪而别,然后找到七哥,跟他打了个车去客运码头。七哥说怎么改坐船了?我说消息走漏了,收养我的那家人正在长途车站拦我。车开到半路上,我叫司机调头去长途汽车站,七哥不解,问我又要干嘛?我说你别管。开到长途汽车站旁,我坐在车里默默地看着拿着行李在那等我的安孝敏,她那望穿秋水的眸光,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。我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,差点下车跑过去,把她拉到车上来带她去武汉。七哥说,这妞太他妈正点了,不如带她一起走,说不定还能帮我们赚钱。我狠狠地瞪了七哥一眼,泪流满面中,叫司机将车开走了。此后的二十三年,我无数次在深夜回想着这一幕,每次都心如刀绞、泪如雨下。“那天,我一直在那里等你,一直等,可总也等不到你。我在心里对自己说,我的兴言哥哥会来的,他不会骗我的……”此时,听着安孝敏的话,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早晨。眼泪,默默地滚落下来。“可我等了整整一天,从早上等到晚上,连长途车站都关大门了,也没等到你……”安孝敏说到这里,泪流满面,“后来,下起了大雨,我拿着行李一个人走在雨中,浑身都被淋湿了。我在雨中边走边哭,哭得蹲在了地上……”她那双婆娑的泪眼看向我,“那个时候,你在哪儿呢?兴言哥哥!”我无言以对,唯有以泪洗面,耳畔继续响着安孝敏的话声,“那晚,我蹲在地上哭了好久,直到我爸在雨中骑着自行车来到我的身边。他因为我一天没着家,以为我在你那,就去了你家,却发现你也不在了,这才意识到可能我俩私奔了。”我听到这里恍然大悟,原来安叔当年已经知道了我和安孝敏相爱的事,可他这二十三年来不仅没怪过我,还仍然思念我。此时,我在心里更感愧疚。“那天以后没多久,我发现自己怀孕了。”听着安孝敏的话,我惊讶得睁大了眼睛,怔怔地看着她。“我当时很害怕,不敢跟任何人说。我想去医院做人流,可我那会儿还未成年,一个人根本做不了。于是,我只能去小街小巷找那些私人诊所……”安孝敏不停地流泪,述说着那时的辛酸,“我害怕被人发现,又特别地害羞,好几次站得远远地看着私人诊所的门,就是不敢迈步往里边走。那时我觉得真的好无助,也好恨你……”她说着又呜咽起来。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,只能以泪洗面。安孝敏止住哭,抽泣了一下,说道:“好在我终于鼓起勇气,走了进去,总算是把孩子做掉了……”“考上大学后,杨一凡向我表白了,但我拒绝了他。因为我忘不了你,就算你离我而去,可我的心仍然被你占满了,容不下任何男人。”“直到我本硕连读的研究生阶段快结束时,我爸跟我说,忘了兴言吧?一凡很爱你,也很上进,他会让你幸福的。”“我问我爸,爸爸,您希望我嫁给一凡哥哥吗?我爸说,打你小时候,我就希望你成为兴言或一凡其中一个人的妻子。现在兴言走了,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,我不希望,你一直等一个不再回来的人。”“研究生一毕业,我就跟一凡结婚了,很快又有了儿子。因为我把处女之身给了你,还为你怀过孩子,所以从嫁给他开始,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,要一辈子对一凡好。我确实也做到了,可我心里始终忘不了你,从来不曾淡忘过。所以一凡出轨,也有他的道理,有哪个男人,受得了妻子的心中,一直装着别的男人?”“一凡……出轨了?”我吃惊地问道。安孝敏凄苦地一笑,“是啊!跟他的一个女助理,还为他生了个女儿……”在我惊讶的目光的注视下,她继续说道:“如果不是考虑到双方的父母和杨安逸,我早就拿着他出轨的证据去法院起诉离婚了,现在正跟他处于分居的状态,有半年多了。”她说到这里,含泪看向我,“当我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你时,你却在二十三年后突然回来了……”她的眼泪流了下来,哽咽道:“你说你回来干嘛?专门来折磨我的吗?今天,当我看到你和玫玫手牵手走进来时,当我听到你们在一起时,你知道,我心里有多难受吗?玫玫爱你,我也爱你啊!我爱了你二十几年,从来没变过,你却和别的女人出现在我面前,说你们在相爱、你们在一起了。你不觉得,太残忍了吗?”“我从小孝敬父母,爱护弟弟、妹妹,结婚后相夫教子,几乎就没有为自己活过……”她哭泣着,指着自己的心,泪眼婆娑地看着我,“凭什么,我是姐姐、她是妹妹,我就该承受这一切,我就该让着她?”我擦去眼泪,说道:“敏敏,你别这样……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,我和玫玫重逢后,就听说你和一凡结婚了,还有了孩子。我……”我哽咽难言,“我也很难过,可我们都逃不脱命运的安排……”沉默了一会儿,我又说道:“其实那天,我去了长途车站……”安孝敏抬起头,吃惊地看着我。38、“当时我在出租车上,准备和七哥去客运码头坐船,半路又调头开到长途车站。我看到你站在车站外,在那等我……”我说着泣不成声,接着说道:“可我没办法啊!我不可能带你走,那样会毁了你的一生。”安孝敏轻轻地摇头,流泪道:“你错了,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,就是和你在一起。相比之下,我对于我现在拥有的这一切,根本不在乎,什么教授,什么博士生导师,什么房企股份,我统统不在乎,你明白吗?”我激动地说道:“可你知道我和七哥去武汉,是干什么吗?我们是去混黑社会的啊!”她看着我的双眸中,又流下了眼泪。我继续说道:“我们在武汉,什么都干,看场子、抢地盘、收保护费、街头械斗,混完了今天还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。我能让你跟着我过这样的日子吗?”“后来,七哥在一场械斗中被人用西瓜刀捅死。我算运气好,既没有被对方伤到,也没有被警察抓到,跑路去了上海……”“即使在这样的日子里,我仍然止不住地想你,每天都在想你。那时我不知道,这辈子还能不能跟你见面?可我一想到,只要你能有好的前途,考上好的大学,读完大学又读研究生,我自己怎么都好,就算有一天被人打死在街头,或者被关进监狱甚至被枪毙,只要你一切都好,我这辈子也值了。”回忆着往事,我哭得不能自已。安孝敏一边流泪,一边捧住我的脸,替我擦拭泪水,哭泣道:“可你当时,为什么一定要走呢?”我止住哭,说道:“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?这么多年以来,我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。与其说是为了两个家庭的和睦和安宁,还不如说,是为了逃避自己的过去,逃避那段历史。所以,我在参加黑社会的械斗时,总是冲在最前面,每次都特别地狠,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,要么打死对方,要么被对方打死,那样也就解脱了。”她看了我半晌,抱住我呜呜地哭,“兴言,老天对你太不公了……”哭了好一会儿,她抬起头,泪眼朦胧地凝视着我,我也凝视着她,目光逐渐迷离,嘴唇向彼此靠近……安孝敏突然推开我,看着前挡风玻璃说道:“我们就这样吧?这辈子就做家人,做一对兄妹……”她说着看向我,“好好地待玫玫,好好爱她,成吗?”“敏敏,我……”她打断了我,“你先走,我再呆会儿。”我依然看着她,心中不忍。她忽然嚷道:“你走啊!”我只得推开车门下了车,临走时,看到她伏在方向盘上抽泣。我没想到,此时杨一凡正开着他的路虎缓缓地驶过,目光阴郁地看着我。走在小区的步道上,我的心情难以平静。我没想到当初我的出走,对安孝敏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,让她小小年纪就怀孕、堕胎,并嫁给了一个他根本不爱的人,还苦苦思念了我二十三年。一个女人所能承受的最大的痛苦,都在那些年让她承受了。想着这些,我又流下了眼泪。回到家时,杨一凡已在家了。呆了一会儿,他叫我去露台,有话跟我说。来到露台上,杨一凡小声而又不客气地说道:“离我老婆远点。”我看了他一会儿,沉声说道:“没问题,明天我就走了,不会再回来了。”他点了点头,冷冷地盯视着我,“希望你说到做到。”这时,屋子里的人都看向我们,但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。我盯着他说道:“我会的,但我也要提醒你……”在杨一凡的注视下,我继续说道:“如果你真的爱敏敏,就好好待她,别再伤害她。否则,就请放手。”他冷笑道:“我们两口子的事,关你屁事,管得着吗?”我看向别处,叹息了一声,又看向他,“虽然我跟你一向不和,但敏敏是我俩从小保护大的,所以……好自为之。”我说完转身往屋里走,他在身后小声而又清晰地说道:“为了这么个破鞋,你值得吗?”我的血腾地一下就涌了上来,转身盯向他,“你说什么?”杨一凡迎着我的目光,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说道:“安孝敏十几岁的时候就跟你睡了,那么轻佻的一个女人,你走后的这些年,她就没跟别的男人睡过?可能还不止一个吧?”我照他脸上就是一拳,将他打翻在地。屋子里的人顿时发出惊呼。江姨率先冲了出来,扶住杨一凡对我喊道:“兴言,你干嘛打他,疯了吗?”安晓玫也过来拽住我,焦急地说道:“兴言哥哥,你怎么啦?”我指着地上的杨一凡,愤怒地喊道:“她是你的妻子,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她,这样侮辱她的清白?你还是人吗?”安叔喊道:“兴言,你冷静点!”我只得住嘴,狠狠地盯着杨一凡。他站起来指着我说道:“这个人疯了,他真的疯了。”“杨一凡,你给我闭嘴!”杨叔厉声说道。江姨一下急了,冲老伴喊道:“老头子,你发什么神经?这次可是兴言动手打的一凡,我们可都看到了。”“是啊!兴言,再怎么说?你也不能打人啊?”安叔皱眉说道。正乱成一锅粥的时候,安孝敏来到了露台上,惊问道: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“兴言把一凡打了。”江姨立刻向儿媳告状。安孝敏看了我一眼,走到她老公面前,轻抚他的脸问道:“你没事吧?”“没事……”杨一凡淡然笑道。“怎么能没事呢?血都打出来了……”江姨心疼地说道,抱怨地看了我一眼。“妈……”安孝敏拍了拍婆婆的胳膊,示意她冷静。她走到我面前,冷声问道:“你为什么要打他?”我说道:“你问他自己。”安孝敏又看向杨一凡,所有的人都看向他。杨一凡对我说道:“兴言,我知道你这二十多年不易,吃了很多苦,遭了很多罪,我们大家都知道。可你也不能老拿这个向别人撒气啊?你这样是不对的……”我知道中了这小子的计,百口莫辩,只得闭上了眼睛。杨一凡继续说道:“我刚才跟你说那些,完全是出于对你的关心,希望你能有份稳定的工作,丝毫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,更不是侮辱你。”安孝敏冷冷地看向我,“你走吧?请离开我家。”我一怔,说道:“你知道他刚才……”安孝敏厉声打断了我,“陈兴言,你这二十多年的遭遇不是我们的错,无论是安家还是杨家都没有对不起你,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不起你。”“姐……”安晓玫挽着我,正待替我辩解,被她姐姐厉声喝止,“你闭嘴!”我点了点头,说道:“好,我走……”说完往屋子里走,杨叔焦急地对安孝敏说道:“敏敏,你这就过分了……”安叔拦住了我,“兴言,你不用走,你和一凡是从小到大的兄弟,把事情说清楚不就行了?”他看了大女儿一眼,又对我说道:“有我在,你别有顾虑。”安孝敏忽然吼道:“这是在我家,谁也甭想替我作主!”这一下,把所有的人都给镇住了。我飞快地收拾好行李,来到客厅,对聚集在这里的众人说道:“我走了。”说着深深地鞠了一躬,又对安晓玫说道:“明天机场见。”然后往外走去。安晓玫在身后叫我,“兴言哥哥……”“玫玫。”安孝敏制止了她。39、我走后,安叔长叹一声,坐到了沙发上。安孝敏对众人说道:“很晚了,大家都回房吧?”待众人散去,安叔手抚额头哽咽道:“唉!难道我和你公公,心心念念地想要兴言回归我们这个大家庭,做错了吗?”安孝敏坐下来搂着父亲,安慰道:“爸,没事、没事……刚才我那样吼你,是我不对,但我那也是为了我婆婆面子上好过。”她宽慰了父亲一会儿,扶着他回了房间,然后来到露台上,安晓玫正坐在那里。此时夜已渐深,远处的嘉陵江两岸灯火阑珊。安晓玫挽着姐姐的胳膊,说道:“姐,可能是你错怪兴言哥哥了。”“我没有错怪他,其实我是故意赶他走的……”安孝敏看向妹妹,秀眉紧蹙,“哪有女人不维护自己老公的?我唯有这样,才能让几位长辈不看出破绽来。”她又叹道:“对不起了,玫玫,我没有别的办法。”安晓玫说道:“没关系,姐,我能理解。”她迟疑了一下,问道:“姐,你跟我说实话,你现在……是不是还爱着陈兴言?”安孝敏问道: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安晓玫看向夜幕笼罩下的嘉陵江,幽幽地说道:“那天,你和他在外面呆到很晚才回来,你们……真的只是偶遇吗?”安孝敏看了妹妹一会儿,说道:“我们真的只是偶遇……”她就把那天的一切都告诉了安晓玫,我和李嘉奇、隋静蕾三个人之间的事,以及我患有梅尼埃综合症,全都跟妹妹说了。在安晓玫泪眼的注视中,安孝敏流泪说道:“玫玫,我不想瞒你,我的确直到现在还爱着他 可你要相信我,无论我和杨一凡离不离婚,我和他都不可能了,永远都不可能……”她说着泪流不止,“所以,你替我好好地爱他、照顾他,可以吗?”“嗯,嗯……”安晓玫流着泪点头。与此同时,杨叔和江姨倚在床头说话,两人唉声叹气了一番,江姨问道:“老头子,你老实告诉我,兴言到底是不是安卫国的儿子?”杨叔用手轻捶额头,哀叹道:“哎哟!你怎么跟厂里的那些长舌妇一样,二三十年了,还揪住这个问题不放?跟你说了八百遍了,兴言就是陈平的儿子,他不是任何人的孩子。”江姨不甘心地嘟囔道:“那你俩咋这么维护他?卫国因为他,跟东子妈连婚都离了,你为了他,自己的亲儿子抓过来就打……”她忽然指着老伴,惊道:“啊哟!既然兴言不是卫国的孩子,难道是你的?兴言竟然是一凡的亲弟弟?”杨叔被气得哭笑不得,严厉地说道:“江秀,你再这样胡说八道,我他妈跟你离,信不信?”江姨只好闭嘴,过了会儿又说道:“这个安卫国,也太维护兴言了,比对自己的女婿还好。今晚这件事,他明显就是在偏袒兴言。”杨叔叹道:“毕竟兴言离家二十多年了嘛!”他沉默了一下,说道:“其实当年,卫国更中意的是兴言,不是咱们儿子。”江姨撇了撇嘴,“这还用你说?我早就看出来了。你还记得不?当初兴言都走了多少年了,你向卫国提亲,他还以敏敏的学业为由推诿。他那会儿是不是还想着,兴言哪天回来,把他女儿给娶了?”杨叔说道:“所以说,你们这些长舌妇的谣言,不攻自破。如果兴言真是卫国的儿子,他能这样?天底下哪有撮合自己儿子和闺女的?”“我就是不服气……”江姨噘嘴说道,“我们儿子哪点比不上陈兴言了?他安卫国凭什么厚此薄彼?就说现在,咱们一凡,哪哪不比陈兴言强了十万八千里?安卫国就偷着乐吧?”“你就别跟这儿吃陈年老醋了……”杨叔说道,“再怎么说,敏敏终究成了你的儿媳妇不是?她管你叫妈呢!还给我们生了个大胖孙子,都十几岁了。而且这么多年了,敏敏对你对我如何?你有话说吗?”江姨说道:“是啊!敏敏确实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儿媳,长相、工作都那么出众,还很贤良淑德。虽然性格强势了一点,总压着咱们儿子一头,可对一凡、对我俩,那都没得说……”“就是……”杨叔对老伴笑道,“你又何必跟人家老爹翻这点陈年旧账呢?”老两口沉默了一会儿,江姨叹道:“唉!东子妈也真够作的,当年因为兴言老跟卫国吵,可再怎么吵也没离……”“你还好意思说?”杨叔打断老伴,“他们两口子为什么吵?还不是因为你死活不让兴言呆在咱们家,硬往他们家塞?人家里本来就有三个孩子了,加上兴言就是四个,庄惠娟又不是正式工,工资本来就低,能不跟卫国吵吗?”“你少打岔,这个不是我要说的重点……”江姨说道:“人兴言自己走了,她反倒跟野男人跑了,自己的孩子不管不顾,却跟那个男人生了个女儿,搞得东子到现在都不认她。后来又跟那男的离了,一个人拉扯孩子,你说当初她作啥作?把自己作成了这样……唉!”她说着,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,“如果当初她不走,咬咬牙坚持下来,现在这三个孩子都这么有出息,还不够她享清福的?也不至于像现在呆在达州那么个小地方艰难度日,一把年纪了还打临工。这就叫不作不死!”杨叔没好气地说道:“行啦,人家的事少管,关灯睡觉。”小区大门外的马路边,一个关着门的报刊亭的亭檐下,我站在这里躲雨。刚才还未走出小区,天上就下起了大雨,只好来到这里暂避,等雨停了或小些了,再去附近找一家宾馆。此时,我心中是无尽的凄凉。在重庆生活了十来年,当初跟隋静蕾离婚时,我把房子给了她,如今回到这里,却没有了栖身之地。在广州也是如此,如果不是住在安晓玫那里,也只能租房住。至于老家万州,我已二十多年没有回去过了,当年厂里分给我爸妈的那间平房,估计早已在拆迁中被夷为了平地。人到中年,却居无定所、无处为家,一时之间,我不禁在心中,涌起了苏东坡笔下“无处话凄凉”的伤感。这时,安晓玫给我发来信息,问我在哪?淋到雨没有?我为了不让她担心,跟她说已在附近的宾馆住下了。她又说,姐姐是故意做给三位长辈看的,一是为了不在他们面前露出她和杨一凡已感情破裂的马脚,二是为了让江姨心里平衡。我回过去说,我猜到了,没有生气,又嘱咐安晓玫别误了明天的航班。安孝敏家的露台上,安孝敏问妹妹,“他怎样了?住下来了吗?”“嗯,住下来了,就在这附近的宾馆。”安晓玫点头道。安孝敏叹息了一声,“兴言这一生,遭遇了太多的坎坷,这把年纪了,还上无片瓦,下无寸地……”她想了想,看向妹妹,“不如,我们两姐妹出资,给他在广州买一套房子吧?”安孝敏的收入相当高,作为大学教授和博士生导师,本来工资和搞科研的收入就很高,她还持有杨一凡房地产公司的股份,每年都有不菲的分红,可以说她的经济实力远在安晓玫之上。“他不会接受的,姐……”安晓玫皱眉说道,“他这人的自尊心很强,自打跟我住在一起后,都是由他操持我俩的日常生活,从不找我要一分钱。他说住在我这么好的房子里,一分钱房租没出,已经让他觉得自己是在吃软饭了,怎么可能还向我要生活费呢?”姐妹俩唏嘘了一番,安孝敏说道:“你们不是明天下午的航班吗?叫他中午回来一起吃个饭。”“还是算了吧?今晚都闹成这样了……”安晓玫有些为难地说道。“所以才叫他明天过来啊!”安孝敏笑道。40、雨仍在下。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冒雨跑了过来,肩上挎着一个背包,手里拖着一个拉杆箱,跑到了报刊亭的亭檐下。她长得很漂亮,身材高挑,目测一米七多,穿着一件紧身短袖体恤衫和一条牛仔超短裤,那双大长腿显露无遗。我不由得在心里暗暗赞叹,“真漂亮啊!身材也非常好。”由于被淋湿了,那件紧身短袖体恤衫基本处于透明状态,肌肤和胸罩比较清晰地显露了出来,看上去相当性感。而她的牛仔超短裤也真够短的,短到了大腿根部,堪堪遮住屁股。我正蹲着,从超短裤下沿的缝隙看到了里面的粉红色内裤,以及露在内裤外面的一部分屁股,不由得心中一漾。“哇!”女孩感叹了一声,擦拭脸上的雨水,向我看来。我赶紧移开目光,看向雨水四溅的马路上,站了起来。女孩也移开了目光,她可能意识到自己刚才走光了,将超短裤的下沿往下拽了拽。过了一会儿,她从背包里取出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,放回去后又拿出一瓶没开过封的矿泉水,递向我说道:“大叔,您喝水吗?”我摇头笑道:“我不喝,谢谢了!”“不用谢。”女孩说着,将那瓶矿泉水放回到了背包里。我心说,这女孩不仅漂亮,还挺热情大方的,问道:“小姑娘,你这是刚从外地来吗?”“是啊!刚下高铁。”女孩笑道。“这么晚了,为什么不打个车呢?”“打车多贵啊!我是坐地铁过来的,没想到刚才出地铁站时,遇到了大雨。”女孩爽朗地和我交谈,她看了一眼我的拉杆箱,问道:“大叔,您这是出门呢?还是回家啊?”“我这……”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,苦笑了一下。她指着我笑道:“哦!我明白了,你是跟老婆吵架,从家里被赶出来了吧?”我不禁乐了,女孩又笑道:“跟你开玩笑的啦!”一时之间,我竟觉得心中的阴霾,被这个素昧平生的陌生女孩驱散了,笑问道:“你住在这里吗?”“不是,我是外地人,我姐姐住在这里,我去她家里。”女孩说道。这个雨夜,我和这个陌生的漂亮女孩聊了起来,就像已认识很久的熟人。女孩向我伸出右手,落落大方地说道:“我们两个都跑到这里躲雨,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,认识一下吧?”我握住了她的手,脑海中浮现出《诗经》中的那句话——手如柔荑,肤如凝脂。我想,这只手,大概就是古人说的柔荑了吧?“我叫庄幼婷,庄子的庄,幼小的幼,婷婷玉立的婷。”我心说,好漂亮的名字,真是人如其名,“我叫陈誉,耳东陈,荣誉的誉。”“陈大叔,您是文艺工作者吧?”庄幼婷看着我笑道。“怎么看出来的?”我饶有兴味地笑问。庄幼婷若有所思,说道:“凭感觉呗!感觉你蛮有艺术家气质的。”我笑道:“其实,我是一个无业游民。”她“切”了一声,颇不以为然,“骗谁呢!我才不信。”我发现她的个子几乎不比我矮,问她有多高?她颇自豪地说,一米七三。我想是够高的,只比我矮两公分。这时,雨小些了,庄幼婷拎起拉杆箱,跟我道别,“陈大叔,我先走了,有缘再见。”她说着迈开那双大长腿跑进了雨中。看着她消失在小区门里的背影,我在心里祝福这位热情爽朗的漂亮女孩,“小妹妹,祝你一切顺利。”然后,我也拎起自己的拉杆箱,向附近的宾馆走去。安家姐妹仍在露台上说着话,庄幼婷从客厅来到了露台上。“姐,你还没睡呢?伯伯、杨伯伯他们睡了吗?”她对安孝敏说道。“婷婷,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?怎么现在回来了?”安孝敏一看到庄幼婷,就绽开了笑容,向她走去。这个女孩就是庄姨当年和安叔离婚后,去达州跟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。三个月前她在老家念完高职后,来到重庆找了份工作,这次国庆节回老家呆了几天。庄幼婷笑道:“妈今天去乡下买了些新鲜的野生菌,想着给你们尝尝鲜,所以就提前回来了。”从小到大,她跟着母亲去万州见过哥哥、姐姐几次。这些年,安叔和庄姨时有联系,之前听说庄幼婷毕业后要来重庆找工作,安叔就让大女儿多关照、关照这个妹妹。所以庄幼婷在重庆时,一直住在安孝敏家里,有这儿的开门密码,出入犹如自己家。“那你干嘛不通知我去车站接你?都被淋湿了。这大包小包的,一定是妈又捎了不少东西来吧?”安孝敏说道。“对啊!”庄幼婷有些无奈地笑道,“我跟她说过很多次了,重庆什么都有,姐家里也啥都不缺,可她每次都要让我带很多来。”安孝敏笑道:“没事,这也是妈的心意嘛!对了,你吃饭没有?姐给你做点。”“不用了,姐,我在高铁上吃过了,不饿。”庄幼婷说着,又对安晓玫笑道:“你是玫玫姐吧?好久不见,你好漂亮啊!”她上次跟安晓玫见面,还是多年以前,现在已经有些不认识了。“谢谢,你也很漂亮。”安晓玫不动声色地淡然一笑,又说道,“你们姐俩聊,我去睡了。”从小到大,她跟这个妹妹见面不多,对她没有亲近感。前段时间她听说了安孝敏照顾庄幼婷的事以后,对姐姐的做法颇不以为然。安孝敏拉住了妹妹,“咱们姐妹三个不容易聚在一起,多聊会儿呗?”“我困了,你们聊吧?我回房了。”安晓玫面无表情地说道。安孝敏知道她因为母亲当年的事,对小丫头有成见,也就不好勉强,无奈地松开了手。庄幼婷赶紧说道:“玫玫姐,妈给你带了些我们那里出产的优质黄豆,可好了,让你平时早上打豆浆吃,她说你是大忙人,但再忙也要好好吃早餐。”安晓玫微微一笑,“给姐吧!我不爱吃豆浆。”她说着,从姐俩的身边走开了。庄幼婷有些尴尬地看向她的大姐,安孝敏拍了拍她的胳膊,笑道:“甭理她,给我好了,我喜欢吃豆浆。”庄幼婷嫣然一笑。安孝敏又说道:“你先回房,我一会儿来找你。”41、安晓玫的房间里,安孝敏走进来坐到床沿上,对倚在床头的妹妹笑道:“你干嘛?咱妈得罪了你,人小丫头又没得罪过你,干嘛给人家摆个臭脸?”安晓玫辩解道:“我哪有摆臭脸了?不过是不够热情而已。”她又嘟囔道:“谁跟你似的?老喜欢当圣母,哥是正主都不认这门亲,你倒上赶着拿那丫头当自己亲妹……”安孝敏轻拍了拍妹妹的脸蛋,笑道:“你少拿东子说事,我就当圣母了,怎么着?她好歹是妈亲生的女儿,也算是我们的妹妹。”“什么我们的妹妹啊?”安晓玫不屑地说道,“她跟你跟我有血缘关系吗?怎么就妹妹了?”安孝敏耐着性子说道:“妈当年再怎么不好,也照顾了我们那么多年吧?既然她是妈的女儿,那就是我们的妹妹,你不承认也不行。”安晓玫说道:“可你也犯不着热情成那样吧?居然让她住家里,还一口一个婷婷的叫得亲热死了。”安孝敏笑道:“你是在吃醋吗?只许叫你玫玫,不许叫人家婷婷啊?她才二十一岁,你比人家大那么多,就不能让着点人家?”她顿了顿,说道:“其实让她住到家里来,也是爸的意思,爸都这样了,你还有什么话可说?”“爸也真是的,那个女人做了对不起他的事,他还以德报怨,简直就是个烂好人。”安晓玫对父亲的行为相当不理解。安孝敏叹道:“爸也是同情她们母女不容易,觉得我们现在条件好了,能帮就帮,毕竟和他夫妻一场,和我们母子、母女一场。”“你和爸是大好人,行了吧?”安晓玫说道,“可你们考虑过哥的感受吗?”安孝敏秀眉轻蹙,幽幽地说道:“是啊!妈离开的时候,孝东才十四岁,正是需要母爱的年龄,而且那时他正值青春期,比较叛逆、敏感,这件事留给他的阴影确实挺大的。”安晓玫愤愤不平地说道:“姐,你说妈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?你和我就算了,毕竟不是她亲生的,可哥呢?是她十月怀胎掉下来的一块肉,她也舍得?”听着妹妹的话,安孝敏不由得蹙起了眉头,说道:“我想,可能她根本不爱我们的爸爸,从来没爱过。当初她嫁给爸,只是因为她是从农村出来的,而爸是国营企业的正式职工,能让她有个依靠,仅此而已。可后来由于我们家的负担实在太重,让她烦了,再加上那个男人的引诱,所以就抛夫弃子跟人走了。”姐妹俩唏嘘了一番,安孝敏说道:“行了,你早点睡,我去看看那丫头。”来到庄幼婷的房间门前,安孝敏敲了敲门,说道:“婷婷,我能进来吗?”“姐,我在泡澡,门没锁,你进来好了。”庄幼婷在里面说道。安孝敏推开门走了进去,径直来到卫生间里,看到庄幼婷正泡在浴缸之中,笑道:“泡澡呢!”她坐到浴缸边沿上,轻抚妹妹的脸蛋,柔声说道:“你别多你玫玫姐的心,她那人就那样,在职场上当惯了女强人,难免把一些对下属的姿态带到家里来,其实她没什么的。”庄幼婷对姐姐嫣然一笑,“不会的,姐,我不会多玫玫姐的心的。”“那就好……”安孝敏微笑着,捏了捏妹妹的脸蛋,“天不早了,早点睡。”她正要起身离开,被庄幼婷拽住了手,“姐……”“怎么啦?”安孝敏问道。庄幼婷看着她说道:“谢谢你!”安孝敏莞尔一笑,“干嘛这么客气?”庄幼婷低头说道:“我知道,在这个家,数你对我最好,孝东哥哥讨厌我,玫玫姐也不喜欢我,可你还是让我住到了家里来,拿我当亲妹妹……”她说着,流下了眼泪。安孝敏替她擦拭着泪水,眸光中满是怜爱,笑道:“只有我对你好吗?伯伯对你不好吗?姐夫呢?也对你不好吗?”不知为什么,每次见到这个女孩,安孝敏都会对她不由自主地心生爱怜甚至是宠溺,仿佛她是自己的女儿似的。她想,可能是这个女孩出身贫寒,却又那么漂亮,令自己对她我见犹怜了吧?庄幼婷抬起头,点了一下,笑道:“嗯,他们对我也很好,我现在的工作,也是姐夫介绍的呢!”“那不就得了?”安孝敏微笑道,“多给你哥一些时间,他会接受你的。”“嗯!嘻嘻……”庄幼婷又点了几下头,说道,“对了,姐,今天妈不仅买了新鲜的菌,还杀了一只自家养的土鸡,明天我给你们做顿饭吧?”“不用你做,我来做。”“姐,你就让我做嘛!”庄幼婷拽住姐姐的手,撒娇道。“好,好,你做……”安孝敏笑道,“正好你晓玫姐姐明天下午回广州,就当给她践行。”回到主卧室,安孝敏看到沙发上是空着的,而杨一凡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。她在心里叹息了一声,从壁柜里取出寝具,铺好后睡下了。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,让她不禁心潮起伏,一时难以入眠。好不容易快睡着了,却在迷迷糊糊中发现有个人压在她的身上又亲又摸。“你干什么?”安孝敏又惊又怒,喊道,推拒着身上的人。杨一凡依然如故,喃喃地说道:“宝贝,我们好久没做过了,我好想要你,给我,我要你……”“不要啦!”安孝敏奋力推开了丈夫。杨一凡急切地说道:“宝贝,今天你为了我,把陈兴言都赶出去了,说明你心里还是有我的,还是念着我们夫妻之情的吧?”安孝敏冷笑道:“我这么做,你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吗?”“为了什么?难道不是为了我,为了我们这个家吗!”杨一凡说着,又来搂抱安孝敏。安孝敏推开他,小声嚷道:“我那是为了你父母……”她冷冷地盯着对方,“也为了我爸,在他们面前演了一出维护自己丈夫的戏罢了。”杨一凡盯了妻子半晌,冷声说道:“你为了那个陈兴言,真是什么都做得出啊!”安孝敏也冷冷地说道:“你从小讨厌兴言,为了打击他、报复他,不也是什么都做得出吗?”“你什么意思?”安孝敏冷笑了一声,“今晚陈兴言为什么会失控,打了你?你以为我猜不到吗?难道不是你说了特别难听的话,故意激怒他,在我们的父母面前上演了一出苦肉戏,以达到他再也回不到这个家的目的?我说得对吗?”杨一凡狠狠地说道:“安孝敏,你别忘了,我才是你的老公,不是他陈兴言,你居然为了维护别的男人编排自己的老公?”“我有没有编排,你自己心里清楚。”安孝敏冷冷地说道,推开杨一凡站起来往房门走,“你睡吧!我去别的房间。”却不料被杨一凡一把抱住,重新压到了沙发上。她惊呼出声,但又不敢太大声,以免被家里的人听到,“你干嘛?放开我……”“你是我老婆,我想怎样就怎样……”杨一凡说着,一边强吻安孝敏,一边脱她的衣服。忽然他“啊”的叫了一声,从沙发上滚落下来,捂住自己被咬伤的肩头,惊怒交加,“你他妈疯了吗?”安孝敏没说话,只是冷冷地盯着自己的老公。杨一凡怒不可遏,一下失去了理智,打了安孝敏一个耳光,又将她扑倒在沙发上,骑在她身上对着脑袋连扇了几巴掌。安孝敏只得双手护住自己的头,眼泪滚滚滑落。杨一凡一边打一边骂,“臭婆娘,你以为老子平时让着你是怕你吗?老子那是给你面子……”他打够了以后,站起来指着蜷缩在沙发上的安孝敏,咬牙切齿地说道:“你不是要离婚吗?好,我答应你,老子只要跟你一离,分分钟就有比你年轻得多、漂亮得多的女人上我的床,你信不信?”他说完换上衣服,摔门而去。安孝敏不知道杨一凡要去哪?但她很清楚,他不是去那个女人那儿了,就是找人赌博去了。只是,此时她已顾不上这些,也不想管了。她无声地哭泣了好久,在微信里给我发了三个字,“你在哪?”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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